改变身体的权利 摄影展 重庆华美邀您免费观展

  千禧年之前，有一次我在提交给我从前供职报社的一篇封面言论里，鞭挞了女子的隆胸。当时我相当义正辞严地将这样的行为，定义为贪慕虚荣，迷失了朴素的本心。没想到当年签样的老总，却如临大敌般将稿件撤下，据说还一度相当愤怒。很不服气的我事后才从夜编部的内线获知老总撤稿的理由，原来，那老总知悉报社里一位大姐隆胸的秘密，他认为我那样劈头盖脸的一通批驳，见报后，一定会伤了人家的心。
  那大姐平日里总在我们面前优雅行走，文艺份儿十足，而且是个大好人，我当然未曾想过要让她难堪。而给我传话的那位同事，说起那未曾公开的秘密，又一脸诡异，仿佛拿住了人家掩藏起来的尾巴。
  那时候就是这样，整形多多少少还是某种微妙的羞耻，某种忌讳，我们这些所谓的原生态主义者，仍然是那样的理直气壮，横行并且主流着。
  过后，具体的年份记不清了，我看到欧美某摄影大师拍摄的一组黑白照，拍摄的都是罹患乳癌的女人。那些女人都神一样的美丽、高远，当然，她们的左乳或者右乳，却不得不连同癌症的病灶一起，被手术刀摘除了。女人们在大师的镜头面前，袒露着她们光溜溜的身体，那些上帝的造物，那些自夏娃以来就成了形的女人体，各自伸展，但她们胴体之上，原本耀眼的胸部，却瞎了一只眼，熄灭了一盏灯。她们只能顶着那具独眼的身体，行走于世，迎接目光……
  再往后，一个叫做莎吉拉·扎里恩的阿富汗女孩儿，又一次刺痛了我。那年她17岁，她丈夫用射出的，几乎削掉了她的半张脸孔，那张脸后来频频出现在美国那几份的杂志封面，控诉着那片莽荒之地的深处，夫权的不可一世，女性的暗无天日。
  我久久凝视着那张几乎变得非人的脸孔，直至它在我的眼前发出了尖叫……
  我承认，那时我还很少会去设身处地地想象上面说到的那些女人们的悲惨，我对自己说，那是，那是存于这世上逃无可逃的黑暗和厄运，我有意无意地忘记了，即使是那样的被疾病或是残暴蹂躏过的身体，也仍然存有改变和救赎的可能。
  我的一帮发小，在分隔了将近二十多年以后重聚，就像通行的那样，建了一个微信群，并时不时在群里笑谈。我们这帮自发育前就同窗同读的男男女女，说起话来都十分随便，有时，周末观看了某档综艺节目或是某部新片，说起女星们，女生们会毫不避讳地热烈夜谈，眨眼就冒出几十上百条未读信息：谁谁谁整了没有啊？都整了哪里啊？那鼻子实在是完美啊，近又有什么高精尖的新技术上市啊？……
  一番调笑后，群里那些女生，往往会悄没声儿地跑去割一个双眼皮儿或是打一剂针什么的，消退，又会笑嘻嘻地现身同学会的饭局。已没人会过多追究她们那些暗中动的手脚（据说专业术语叫“微整形”），她们甚至会当着我们这些推杯送盏的男生们的面，探讨新手术的得与失。
  我想，这样的轻松自在，多少也算得上一个不小的进步了吧？但作为男性，私心底下，我也没觉得这些值得认真对待。
  直到近偶然看到一档“网飞”上线的真人秀，中文翻译叫做《粉雄救兵》，讲的是五名男性同性恋者，组成一个小型部队，每期拯救一个衰男的全过程。这个特别的兵团有教穿衣穿鞋的，教做饭的，教家装的，教美容美发的，还有心理顾问，他们对那些邋遢的，陷于某种困境的深渊、无力自拔的直男们从上述各个方面进行拯救。那些几乎被世界抛弃了的失败者们，剃去了杂草般的发须，将沼泽一样的蜗居粉刷一新，扔掉了自卑而松垮的体恤，换上挺拔、鲜亮的新装，每每都会如同蜕皮的蛇一般重获新生，成为新人……
  我居然津津有问地连看好几集，体悟到了那些瘫在躺椅经年汗渍之中，将自我对外界封锁起来的油腻男、邋遢男，本质上，都有一颗受了伤的、自我放弃的心。所以也可以反过来像片子里说的那样，改变所有这些与你身体相关的外在，其实并非看上去那样肤浅，而必将会提示你，你有可能活得多么精彩、多么美好；突破边界（甚至于是你身体的边界），你全新的自我，真的将会被唤醒。
  嗯嗯，我的头发有点长了，我决定去剪一个振作的新发型。
  贺彬个人简介
  贺彬，现居重庆。重庆文学院首届签约作家，资深报人。先后在《人民文学》、《天南》、《山花》、《大家》、《红岩》等发表中短篇小说多部，曾获选《小说选刊》、《中篇小说选刊》等。主要作品有《鸟儿倒数时间》、《口琴》、《杀戮》、《淹没》等。